突然，一聲脆生生的童音打斷了我的昏昏欲睡。

“叔叔，爸爸媽媽去哪裏了，為什麽我找不到他們？”

睜眼一看，面前站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，怯生生地看著我們。小姑娘大概六七歲，紅撲撲的笑臉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。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現在像極了受驚的小鹿的雙眼，無辜地望著葉家謙。仔細一看，竟能找出幾分葉家謙眼睛的影子來。手裏緊緊握著些不知名的小花，有點害怕地看著我們三個陌生人。

我幾乎是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，就像當年第一眼喜歡上葉家謙一樣。看來我對姓葉的小孩都沒有什麽免疫力，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他們的。

葉家謙皺了皺眉，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侄女會出現在這裏，又或是在思考該怎樣回答她的問題。

“曉若，爸爸媽媽可能出去買東西了，一會兒就會回來了。”

小姑娘顯然很不滿意葉家謙敷衍的回答，委屈地大聲說：“叔叔壞，叔叔不告訴若若爸爸媽媽去哪裏了。媽媽答應帶我去吃麥當勞的，不可以說話不算數。”她嘴巴一癟，作勢要哭。

“若若乖，到姐姐這邊來。我們一起不理你的壞叔叔好不好？”我小心翼翼地哄騙到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。

瞬時就感覺到三束好奇的眼光射到我的身上，葉家謙的視線更是帶了幾分玩味。

小姑娘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和她說話，一時忘記了要繼續幹嚎，忘記了要繼續揉紅眼睛裝哭。她有點遲疑地看著我，“姐姐，你也愛吃麥當勞嗎？”

暈，這小姑娘的思維怎麽這麽跳躍，難道麥當勞是她交朋友的唯一標準？

“喜歡，不信你問你叔叔，姐姐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麥當勞了。”我趕緊回答，生怕慢一步她又會哭出聲來。

“太好了，我終於找到也喜歡吃麥當勞的大人了。”小姑娘一邊欣喜地大聲喊道，一邊猛地撲進了我的懷抱。

嗯，軟軟地，小孩子抱起來手感還真是不錯啊。

小姑娘沒安靜多久，就從我的懷裏探出腦袋，換上了一副趾高氣揚的語氣對葉家謙說：“壞叔叔，以後沒有人理你了。”

我頓時滿頭黑線，這小姑娘也太會見風使舵了吧。剛剛還泫然欲泣的可憐樣，現在竟然大膽到直接取笑葉家謙了。

葉家謙不怒反笑，果然這一招大大震撼了小姑娘。在她的設想中，叔叔應該要哭著求我們理他才對，怎麽還會這麽開心的樣子？

小姑娘眼珠子轉了轉，把註意力移到了我的身上。

“姐姐，你叫什麽名字啊？”哇，眼睛黑黑的圓圓的，好可愛的說。

“我跟你說啊，其實我的名字……”

“她叫小李子，你叫她小李子姐姐就好了。”葉家謙毫不客氣地截斷了我的話，害我只能將湧到嘴邊的幾個字生生咽下。

“小李子，小李子姐姐，”小姑娘反射性地重覆道，“為什麽你的名字那麽奇怪啊，那麽像電視裏伺候皇帝的公公的名字啊？”

小姑娘天真無邪的問題引得在場三個心懷鬼胎的大人哈哈大笑。

我忍住抽搐的嘴角，狠狠地瞪了葉家謙一眼，真是個無聊的家夥。

“小李子姐姐，我好喜歡你啊，就像喜歡麥當勞一樣。”小姑娘拼命搖著我的手。

“若若，姐姐也好喜歡你啊，就像喜歡麥當勞一樣。”我也反過來搖著她的手。

“小李子姐姐……”

“若若……”

瞥一眼快要僵硬的其他三人，我在心裏冷笑了一聲。小樣兒。看我不惡心死你們？

“老大，你今年幾歲了啊？”小東子一副快要吐出來的樣子問我。

直接無視他的問題，突然想到小姑娘叫我姐姐，叫葉家謙叔叔。那我不是活活小了葉家謙一個輩分，難怪他剛才笑得那麽不懷好意了。

“小李子姐姐，你看我手裏拿的什麽？”小姑娘的叫聲拉回我的憤憤不平。

“呀，是蝴蝶草啊。”我故作驚訝地說。

好吧，我承認如果不是學校附近開滿了蝴蝶草，如果不是我每天上學都會經過那條路，我是絕對不認出她手裏這一堆幹巴巴的花瓣是蝴蝶草的。

“哇，姐姐你好厲害啊，爸爸媽媽他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麽？”

我抽了抽嘴角，當然不會知道了，看你都把它們□□成什麽樣了。可憐的蝴蝶草，我在心裏默默地為它們的死無全屍哀悼。

“那是，因為姐姐也很喜歡蝴蝶草啊。”天天見，我可以選擇不喜歡嗎？

“姐姐，那你知不知道蝴蝶草的故事呢？”小姑娘一臉期待地看著我。

呃——她這個表情是希望我說知道還是不知道？

有點看不明白，我反問道：“那若若知不知道呢？”

“知道知道。”小姑娘連聲應道。

好險，差點就把小姑娘賣弄自己的機會給搶走了。

我摸了摸頭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，繼續用欣喜的語氣說：“若若好厲害啊，那可不可以告訴姐姐？姐姐也很想知道呢！”

小姑娘清了清嗓子，一本正經地準備敘述：“很久很久以前……”

果然不出所料，又是一個悲慘的愛情故事。某女和某男由於種種原因不能白頭偕老，於是雙雙赴死。屍體就變成了現在的蝴蝶草，象征著天長地久。

現在的幼兒園老師都是這麽教育小孩的麽？從小就讓他們相信世上有天長地久的愛情，那將來大了要他們怎麽面對這個殘酷的社會？

我耐著性子聽完了小姑娘的故事，看到周圍的人果然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。

這群沒良心的，難道不知道小孩子需要鼓勵嗎？

“若若好厲害啊，是老師教的嗎？”我誇張地問。

“是啊，老師也說我講得很好。”小姑娘挺起了胸膛，一臉的驕傲和滿足。

果然，做小孩就是比較幸福，想想麥當勞就很開心，而我則要吃到肚子才可以；被人誇獎幾句也很開心，而我則要實際的獎品才可以。

年齡，真是個可怕的東西。

半個小時之後，小姑娘的爸爸媽媽回來帶走了她。雖然她一再強調我一定要再來找她玩，雖然她一再邀請我下次一定要和她一起吃麥當勞，雖然我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遵守承諾，但我清楚地明白實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
因為葉家謙說過，為了小姑娘上學方便，他的侄女一直是住在外公外婆家的。平日裏葉家謙就很少見得到她，假期裏她又見不到到處亂跑的葉家謙。所以叔侄的感情不是很深厚。偏偏葉家謙雖然疼愛她，卻老喜歡說些鬼故事去嚇唬她。弄得小姑娘對葉家謙是又愛又怕。

這次可以碰上她，估計也是因為搬家的緣故。想想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這麽可愛的小姑娘，我的心裏就怪舍不得的。

葉家謙看我一副要哭的樣子，笑道：“看不出你這麽疼愛小孩子啊？”

“你以為誰都像你那樣冷血啊？”我反唇相譏。

“誰說的，我可是大好的熱血青年……”

高二一開學，我們就面臨分班的問題。小東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理科班，誰讓他的文科成績那麽慘不忍睹。林晨則去了文科班，為她成為世界五百強公司的OL夢想提前努力著。我考慮再三，最後還是選擇了理科班。葉家謙反正是藝術生，不需要煩惱文理的問題。

於是，我們三個人就剩下我和小東子還在一個班級。每每看到原本屬於林晨的位子上坐著其他人，我的心裏就湧上一陣難過和不舍。

這個學期更是很少見到葉家謙，但是他給我打得電話卻越發頻繁起來。我們幾乎無話不說，甚至有幾次他都脫口而出許多越界的話。我對他的心思是完全不明白，就只好裝傻掩飾過去。令我驚訝的是，葉家謙竟然還和趙朵朵保持的戀人關系。這對於換女友如換衣服的葉家謙來說是很反常的一件事，我的心裏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
難道他對趙朵朵玩真的？一思及此，我的胸腔就憋悶得不行。與其這樣，我倒更希望他頻頻更換女朋友。

至少，每個女生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都是一樣的。

開學沒多久，我就發現了有關葉家謙的一個秘密。

由於睡覺前灌了太多水的緣故，淩晨我不得已起來上廁所。經過窗臺的時候不經意向外瞄了一眼，竟然看見葉家謙的身影出現在小區的籃球場上。

雖然那時天才蒙蒙亮。雖然那個籃球場離我家有點遠，雖然我家窗臺的角度不大好，但我還是一眼就確定了那個人是葉家謙，就憑對他異於常人的敏感性。

從那天開始，我就發現葉家謙每天淩晨5點左右都會到籃球場上打一個小時的球，哪怕是到了冬天也不例外。為什麽我會知道的這麽清楚呢？因為我每天5點都會準時守在窗臺邊等待葉家謙的出現。起初，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，後來學業繁重起來，我就取一本英語書一邊背一邊註視他。

就假裝我們是約定好的一樣，約定好一起讀書，一起打球。

周末的時候，我會跑到林晨家裏過夜。為的是第二天一早能以更好的角度觀察葉家謙。畢竟林晨家的窗臺正對著籃球場，這麽絕妙的視角完全不是我家可以比擬的。

我明顯的舉動很快就被林晨所察覺。她沒有勸我放棄這個愚蠢的行為，只是在周末和假期提前打電話到我家邀請我到她家過夜，只是在我淩晨起來的時候為我加上一件厚衣服。

她這些溫暖的小動作給了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勵，我的舉動一直持續到高三畢業，持續到葉家謙不再出現在籃球場上。

我想這個秘密除了我和林晨外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，葉家謙怕是到死都不可能知道。知道曾經有一個女孩子每天堅持著早早起來，為的只是遠遠地看他幾眼。

知道曾經有一個女孩子那樣毫無希望，默默無聞地喜歡著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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